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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ote.

世界变成一片银白之际，于此地告别。

引用感谢及配合食用音乐：旬-椎名林檎

银色的光影在眼前晃了晃。他匆忙之间收回注意。

“怎么了？”面前的人满面疑惑地望着他，“你今天好不专心呢。”

大古错开目光抬动指节，手上的铅笔顺着力道翻转了一周。

“那个……没什么啦，可能是最近睡得不太踏实吧。”

“骗人的吧！是不是感冒了？我摸摸。”丽娜从座位上半起身，左手探向大古的额头。

“还在食堂呢……”周遭的注意显然聚集了过来，大古还有些不好意思。

“所以说你在温室里待的时间太久了！”确定体温正常的丽娜反手给了大古一个脑瓜崩，“明知道在食堂吃饭还拿着铅笔！”

“好痛！”大古苦兮兮地捂着额头，等丽娜将软趴趴的土豆泥送进嘴里，又露出嫌弃表情的时候他才期期艾艾地道：“其实……是因为我最近经常梦到迪迦。”

——

“要出发了吗？”气压门方才闭合，丽娜顺着身后温和沉稳的音色转过身。

“权藤先生，早安。”

“早安。”

丽娜理顺制服的褶皱：“例行的巡航，是工作的一部分。”

“辛苦了。”

“权藤先生才是。整个基地成员的心理健康都拜托您照顾了。”丽娜笑，“像火星幼儿园的大家长一样。”

“这也是工作。”权藤顺着她的打趣继续，忽地敛起笑容，“大古最近还好吗？”

“？”丽娜下意识地望向对面的房间，厚重沉闷的钢板阻隔视线。

她想起午时大古口中的梦，心绪不禁一沉，但还是打起精神来为恋人打掩护：“大概……还好吧？”

“其实是这样，大古昨天在我这里做定期检查，我们谈了一个小时。出于个人隐私保护条例我没有办法告诉你详情，但有一点，不只是大古，最近基地整体的精神状态都不是太好，做噩梦的比例很高。”

“噩梦？”

“简直就像所有人心里的恐惧感争先恐后爆发出来一样。丽娜没有吗？那真是太好了。”权藤看了眼腕上的机械手表，“时间快到了吧？祝你一切顺利。”

“……谢谢您。”

——

“丽娜？你没事吧？”

“？”

“要起飞了哦。”

“嗯。”丽娜单手握紧操纵杆，与指引员进行指示确认后，侧过脸去与身后的大古对视。

“怎么了？”

“……”

男声电子AI播报启动：“巡航2号已就位。巡航路线：阿尔及尔平原、挪亚台地、海腊斯盆地而后返回。标本采集区：挪亚台地。请注意不要驶入南极区，并在8小时以内返航。如有突发情况，请及时与钢穴基地联系。”

“收到。”

飞机逐渐抬升，头顶的通道开启，火星上的日照逐渐靠近黑色的太阳能涂层。

丽娜关闭通讯线路，驾驶舱恢复两人的逼仄状态。

大古憋了老久，有话没话起来：“那个，基地的名字啊，「钢穴」，虽然形容地下基地很合适，但果然还是因为长官是科幻迷的原因吧？那个，就是阿西莫夫那个啦，银河帝国！”

“……最近你看了不少书嘛。”

“啊，还好，还好。”

“白天需要巡航，晚上体能训练，剩下的时间你都在温室，在什么时候看的小说？”

“额……那个……”

唉。丽娜叹了口气。

“有迪迦的梦，是什么样的内容呢？过去事情的重演吗？”

“怎么说，很复杂。最开始是以前在GUTS的事，后来就模模糊糊混进来其他的东西，红色的土壤，沙尘暴，陨石坑一类的。”

“混进来了火星的东西吗？”

“嗯，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。”

——

“4小时后我会返回原地来接你。”

说完这句话后，丽娜便启动了飞行程序。大古在地面挥手的身影愈来愈远。

迟钝的家伙。丽娜赌气不去理他。

按照原定的作息，每天忙得像小陀螺一样的大古自然是不可能有时间去看书的。丽娜联想到最近大古赖在温室美其名曰“看着星星睡觉”的晚上。

肯定是晚上发了噩梦睡不着，或者干脆拖延睡觉的时间拿了书读吧。

“我最近经常梦到迪迦。”

作为GUTS的队员，丽娜如同信任其他队友一样信赖迪迦。可自从在后视镜上看到大古冲入建筑，片刻之后迪迦的身影从光中现身，她就很难说服自己用以前的目光分离地看待迪迦和大古。

 “无论是你看人，还是看自然的眼神，都变得好温柔啊。”

与大古私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，丽娜不安又忐忑，反倒是大古笑哈哈打岔过去的时候，丽娜松了一口气。

她在害怕。

害怕有一天大古笑着对她说：丽娜，其实我是迪迦。

不是“我能够变成迪迦”，而是“我就是迪迦”。

这意味着大古不再是大古，而变成了和迪迦一样充满神性的存在，迪迦的一部分。

在那个时刻到来之际，丽娜笃定，他不会选择留在自己身边。

这份噩梦让她觉得自己像是拖住圣人双脚的卑劣信徒，即便前方还有数万生命在炽烈的岩浆中翻滚，等待他们的救世主，她也不许信仰前进一步。

“警告，东南方探测到不明物质向阿尔及尔平原前进。”

丽娜从沉思中回神。南极的二氧化碳降雪垒在玻璃上，勾出椭形的雾气，舱内的供热系统稳定地散发热量。

她问机载AI：“什么样的物质？”

“黑色的雾气。解析元素不明，疑似生命体。”

不是地球上有过的元素？难道是宇宙怪兽？

“过去看看。”

“即将进入南极边界。确认跟随吗？”

“确定。”

怪兽正在向钢穴基地所在的区域前进，不能放着不管！

——

采集器立在稳定的三角支架上自动运转。大古把塑胶封袋中的样品种子均匀播在犁好的区域，做好荧光标志、同位素标志和最简单的机械标志，在记录里签上姓名和日期，长舒一口气。

已经是第十次了，前九次的种子都没有能发芽，稍微有点受打击。

人类的话，多少都会有被称为“极限”的壁垒，在此之外，是如何也无法跨越的广阔空间。

一旦见过那种场面，一生都没有办法忘记。

在很高很高的空中，轻易就能发出各种必杀的光线的力量感。

“就算是想引起丽娜的注意，你这种练法也太过分了哦。”健身区的中村教练曾经跟他这样打趣。

“是为了，”合臂，“更远大的，”合臂，“目标！”

“为了什么也不值得这么自己的身体，太过火了，大古。”中村将他从器械上赶下来，“基地不是由一个人，是由全部的成员组成的，没有人会要求你能够完成所有的事情。”

“不，我其实是……”大古掐断话头，转了方向，“有些事只有我一个人才能做到。”

大古好像回到了GUTS的甄选考试，答题的时刻全神贯注，交卷之后却忐忑不安。

因为只有自己，所以自己成为了迪迦。

那么在GUTS的时间里，迪迦对自己又是怎么看的呢？

我是一个合格的人间体吗？

是否达成你选择我的期望？

选择我，你是否曾经后悔？

怀揣着这样的问题，大古在梦里见到了迪迦。

面对他的疑问，缓缓转身离去的迪迦。

光之巨人没有回答，但大古认为他已经得到了答案。

忽地嗅到空气中异样的潮湿和黏稠，他猛地抬起头望向北方。

黑色的雾气？

支开紧急帐篷的动作晚了一拍，仅仅是一秒钟的时间，成片的黑暗雾气席卷了他的视界。

——

丽娜在强烈的冲击感中尽力保持清醒。

四周的黑雾挤压着机舱，摇滚反转的狂暴姿态让她无数次想起飞行员的反重力训练。

恍惚间，她似乎看到另一团黑色的雾气冲击而来，而后飞机脱离风暴，直直擦过地面，停住。

飞行器各处都在报错，她先是拉了陆行服的外置接口与飞机残留的氧气存储器对接，缓过劲来再开始一行行读取信息。

左机翼断裂，右侧塑形弯曲、角度失效，推进器功率30%，燃料储量5%，飞行功能不达标。

氧气储存器功能下降，现有储量25%，供热系统下线，通讯系统下线。

定位系统闪了两下，也宣告报废。

……

丽娜放弃读取，再往后的信息意义不大。

扶着肿起的手腕，她敲开舱门踉踉跄跄走向地面。

两团浓稠的雾气合二为一，怪兽的形态慢慢显现出来，丽娜捕捉到黑色背景映衬的一点纯白。

陆行服的反光带！大古！

从地面上直直生长的恐慌攫住丽娜身体的每一个细胞。

不要！不要啊！不要以这种方式离开！

大古！！！

雾气缠绕着大古的身体逐渐升腾，将他缠卷在最深处。

丽娜一瘸一拐地靠近雾气，雪堆与0.38G的重力消解了行走必备的摩擦力，她滑倒在地，泪水和呼出的水蒸气模糊了视线。

救救他，拜托了，谁都好……救救他！

迪迦！！！

——

“选择和付出，有时具有一定的偶然性，因此也是不求回报的。”权藤停笔，换了一种坐姿，让大古感到更加像普通友人的聊天而非例行的心理情况监测，“选择到火星来的时候，我也没有期待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成就。”

“这一年以来，全基地成员的心理健康都拜托给您了，这是很了不起的成就啊。”

“谢谢。像你这样发自内心的感激，对我来说是意外之喜，因为我原本并无所求。”

“总是梦见自己被重要的人否定，也是自己期望过高的原因吗？”

“或许是以自己的标准替对方做了评断，对自己过分严格的要求、过于完美主义不是一件好事，尤其在事情已经结束之后。已经在火星上重新开始，就放下过去如何？”

大古偏出视线，手指勾着茶几上逼真的塑料百合。暖黄的灯光打在手上，好像是拥有独特温度一样，让大古的骨节也渗进了温软的光晕。

“听了您的话……我觉得自己似乎是处在一种分离的焦虑里？和过去，和那个重要的人，甚至是和地球和时间。权藤先生上一次回地球在什么时候？”

“……大概11个月前？”

“那就又快到了轮值的时候了啊。我已经3年没有回去了。”

“我可以给总部打一份报告，给你和丽娜提前放个假，让你们回地球放松一下。”

“……可能，不需要吧。”大古腼腆地笑了一下，“我们的打算是一直留在火星。低重力状态下，器官和骨质都在缓慢改变，我们这个年龄呆上5年时间就再也回不去了。不过就在这里到老也不错啊，永远仰望太空，注视着未来，直至人类超越火星为止。”

权藤温和地笑：“稍微有点科幻式的浪漫呢。”

“所以说，如果能再见一面就好了……”

——

光。

像是从宇宙深处的虚空生长出来一般，层层堆砌出红银紫的身躯。

超古代的战士腾空而起，接连闪避怪兽形成的触手，向大古所在的核心飞去。

两道切割射击过后，迪迦顺利靠近中心。

扯开怪兽尖利的獠牙，他毫不犹豫地向大古伸出手去。

獠牙入肉声与扯断触手束缚的响动同时迸发，巨人压住痛呼狠狠地踹在怪兽腹部使其松口，又使出简易的单手光线击中怪兽的翅根。

光之巨人护住昏迷中的大古，两人与散逸的光粒子和漫天的飞雪一同向地面坠落。

——

浑身轻飘飘，翻个身都会从床上掉到地面的尴尬场景不知在火星上发生过几次。

大古身体疲惫，精神却很清醒地在温室的躺椅上仰望火星的苍穹。

他举起拇指，简简单单就盖住了地球和相伴随的月亮。

离家乡可真远啊。

生存的必需品维系于每半年抵达一次的星际运输船，即食产品单一又难吃，水源配给也少得可怜，但是大古却意料之外地从未想过从火星回去。

想起几小时前与权藤医生的对话，他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（像个极其不成熟的小孩似的）在和迪迦赌气“没有你，我也能做成了不起的事”，又觉得这联想实在过于离谱，笑出了声。

或许变回单纯的人类这件事留给他的不是分离的恐惧，就像他没有与地球分离的忧虑一样，是因为他与地球上所有的亲人、朋友都做了告别，而和迪迦之间仅仅有仓促。

我做的够好吗……？

大古感到周身的摇晃，如同地震一般的景物旋转。

“大古……大古！”

丽娜？

“太好了，你没有事……”

“怎么了？”他问，然后迅速发现自己处在火星地表的雪原之上，“这里是，极地吗？”

“是南极。我们被怪兽卷到这里来了。你怎么样？身上有没有受伤？”

“没事……啊，丽娜你受了很多伤！”

“我没事，大多数是挫伤。那个怪兽应该是以噩梦和负面情绪喂食，在火星沉寂了很久，因为生命体的到来再次活跃，也就是钢穴基地的建成和人员聚集的原因。刚才，迪迦和它战斗，救下了你。”

“迪迦……”大古喃喃。

丽娜倏然俯身拥住大古：“对不起。我很自私，想到你会化成迪迦离开，就非常害怕。但这一次，迪迦是为了你降临的。我不想成为干扰你选择的绊脚石。无论你选择离开或是留下，我都会接受的。大古只要做自己就好。”

大古陷入沉默。

然后格外用力地回抱丽娜。

他是光，更是人类。永远都是。

“你说什么呢。我只是去和我们的战友道个别而已，很快就回来。”

——

战斗已经结束。

随着大古的靠近，光之巨人转过身来。

大古仰望着他的身姿，无数次陪伴他战斗的友人头部和胸甲上铺洒着干冰的雪粒。

此时，雪已经停了。

“谢谢你！”隔着陆行服笨重的头盔，他呐喊。

这样的话语太过于苍白，可除此之外他的脑海里再无语言。

他低下头去，一股无以言表的强大情感冲击他的灵魂，如同一个聚满了水汽的云忽然卷拧起来，淅淅沥沥下起了雨。

“一直以来，非常感谢……”

不，这不是他真正想说的。

迪迦依旧静静站在原地，耐心等待着。

我做的够好吗？

“我有帮上你的忙吗？”大古轻声说道。

迪迦忽地单膝跪地，大古顺着他的动作抬起头，便看见对方探出手，缓慢地伸出指尖停在他面前，提出一个碰触的邀请。

他没有沉默，也没有转身离去，而是一如既往地耐心等待着。

迪迦用他的方式给出了回答。

皮肤相触的时刻，大古感到嘴巴里盛满了眼泪的咸涩。

“这次是真的，非常感谢……”他拼命眨眼，想将那一抹红紫色深深的刻进记忆中。

即便确认彼此依旧牵系着羁绊，大古也清楚地知道这就是最后：“再见了。再见了，迪迦。”

凛冽的气流裹挟颗粒扫过音频接收器，他伫立在原地，倾听风的声音，叮叮咚咚，宛如计时器的清脆响动。

他已经做了最好的告别。

地平线的彼方隐约翻出青蓝的极光，大古屏住呼吸，目送着面前的战士从落在冰雪上的脚尖开始化作细碎的光，如同大片的萤火虫融入盛大浩瀚的宇宙奇迹之中。

而直到最后，迪迦都不曾收回手。

Extra Page.

数个宇宙时前。

“怎么了，盖亚？”

阿古茹一出声，家里三对眼灯刷刷刷全集中到大地之光的身上去。

“啊不，你们太紧张了吧，”盖亚慌慌地冲两个哥哥摆手，“我没事，真的没事。”

戴拿显然不信，他盯着一张“阿古茹都说你有事你必有事”的表情对家里老三进行精神施压。

“阿古茹，你倒是解释一下啊，我们之间的感应能力不是这么用的啊！”

“盖亚在想谁，很想的那种。”

“是我梦，我梦！不要用那种让人误会的说法！”

迪迦顿了一下，问：“我梦是盖亚曾经的人间体吧？”

“嗯。他很聪明，很善良，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间体。”

“藤宫也很优秀。”

“藤宫也很好，但还是我梦更招人喜欢。”

“……”阿古茹臭脸。

戴拿把两个地球之光隔开，坐在中间：“大家都觉得自己的人间体是最好的，我还觉得飞鸟最有活力呢。你们这样下去没个完。”

“是啊，”大哥表示赞同，“我也觉得我的人间体是最优秀的。”迪迦怀念起在地球的短暂时光。

“哥的人间体是大古吧？我听说他现在去火星了，是个很了不起的家伙。具体的哥没给我讲过。”

戴拿转头一看，盖亚和阿古茹都无视他，反而对迪迦露出吃惊甚至痴呆的表情。

“……总觉得，迪迦哥很少直接说出喜欢谁这种话……”

“迪迦真的很喜欢大古。”

于是迪迦收获了三个排排坐的弟弟，这下三对眼灯巴巴地仰望他，写满了“求解释”“求说明”和凌厉装B的“求解释求说明”。

迪迦哭笑不得：“我和你们的故事应该差不多才对。”

信号变成了“焦急求解释”“焦急求说明”和凌厉装B的“焦急求解释求说明”。

“奇杰拉的花带走了超古代人类的理智和坚持，加坦杰厄则带走了生命和文明。我化成石像留在地球，直到三千万年后遇见大古，苏醒，陪伴他为人类一起战斗。毅力、勇气、坚持，虽然他是我的人间体，但我从他的身上学到得更多。所以，我从没有一刻后悔从沉睡中苏醒，再次面对湮灭整个世界的黑暗。

“——即使大家都视我为化石，我也愿意为他而生。”

Note.

柏拉图认为每个人生来具备了所有知识，学习不过是记忆的重温和再发现。如果认同这个理论，那么光和美与真理都是从出生伊始就陪伴着每个人。我们生来觉知的、相信着的东西，或许比想像的要多。

感谢迪迦的降临，希望他的光永远留在大古、丽娜、胜利队和每一个人的心中。

感谢您的耐心阅读。

实际还有的Extra Page 2.

戴拿：“谁敢说我哥是化石？谁说的！哥你给我个地址我现在就去揍它！”

盖亚：“迪迦哥好会夸人哦……能不能夸夸我？”

阿古茹：明明是藤宫更好，盖亚是不是脑袋有问题。

家里又乱起来了。于是迪迦决定去火星度个假。